作者 | 谢明宏
编辑 | 李春晖( huī)
“广电 21 条”对历史剧的鼓励( lì)毋庸置疑，于是问题来到( dào)了今天应该拍怎样的历( lì)史剧，以及更具体的——历史( shǐ)剧的 IP 源头。
从已公布的历( lì)史剧重点项目来看，爱奇( qí)艺的《秦谜》是来自学界的( de)历史推理之作，新丽的《风( fēng)禾尽起张居正》改编自茅( máo)盾文学获奖作品，《两京十( shí)五日》则又是马伯庸 IP。回顾( gù)过往成功作品，《康熙王朝( cháo)》《雍正王朝》是二月河的通( tōng)俗历史小说 ,
再看这些年( nián)火过的历史小说。要么像( xiàng)《明朝那些事儿》那样漫游( yóu)在历史现场，要么像《长安( ān)十二时辰》那样将人物置( zhì)放在紧迫的棋局之中，要( yào)么像《绍宋》直接魂穿历史( shǐ)人物逆天改命，更为流行( xíng)的则是《庆余年》那样的“祈( qí)年殿背诗”，追求游戏逻辑( jí)和爽点消费。
此前硬糖君( jūn)就提出过，历史创作或可( kě)转向大众史观与政治生( shēng)活的日常化，最近居然还( hái)真在番茄看到这样一部( bù)历史小说——《冒姓琅琊》。
创作( zuò)于 2024 年的《冒姓琅琊》其实早( zǎo)在番茄走红，累计超 500 万人( rén)阅读、近期在读人数超 50 万( wàn)。但更重要的是其对传统( tǒng)历史小说叙事的“出逃”。当( dāng)主角穿越后的第一要务( wù)是生存，并且花费大量篇( piān)幅在黑汉、阿五、青珊这样( yàng)的历史无名角色描写时( shí)，便注定开启了我们与历( lì)史对话的新范式。
不再关( guān)心帝王将相的高光时刻( kè)，静下心去体验南朝人的( de)日常饮食和生活琐事，用( yòng)现代人的知识与古人对( duì)话。颠覆的结果，是一种重( zhòng)构。涅槃的奖励，是一次重( zhòng)生。
新型历史书写：从宏大( dà)走向微观
在黄易经典作( zuò)品《寻秦记》中，主人公项少( shǎo)龙穿越后没多久便接触( chù)到了青年嬴政，并协助吕( lǚ)不韦营救被困的赵姬等( děng)人。电视剧《神话》里的现代( dài)人高要，则在穿越后把自( zì)己奋斗成了大宦官赵高( gāo)。
过去一提到穿越类历史( shǐ)小说，好像主角的第一任( rèn)务都是回到教科书上重( zhòng)大事件发生现场。这其实( shí)是对政治史过度关注的( de)结果，翻开这些小说动不( bù)动就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shì)，是兵戎相见，是奇谋诡计( jì)。然而，它们大概没有考虑( lǜ)普通人混到核心统治集( jí)团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sh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难道( dào)几个重要人物附耳说几( jǐ)句悄悄话就妄想搅动天( tiān)下风云吗？
《冒姓琅琊》的不( bù)同之处在于微观视角的( de)引入，读者们开始关心他( tā)每一餐的伙食以及衣服( fú)品质到底像不像士卒。是( shì)豆粥还是麦饭，是皂布还( hái)是绫罗，是骑马还是牛车( chē)？从衣食住行到言谈举止( zhǐ)，小说展现的是一幅生动( dòng)鲜活的南朝画卷。把读者( zhě)的视线从政治史拉出，转( zhuǎn)移到生活史、制度史，作品( pǐn)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首先( xiān)，选择南齐这样的“冷门朝( cháo)代”，本身就是对网文创作( zuò)惯性的挑战。这一时期冷( lěng)僻到，身为现代文学博士( shì)的主角王扬都有所生疏( shū)。为了不露破绽，他选择了( le)南朝数百年的望族琅琊( yá)王氏来假冒，但还是在“散( sàn)骑侍郎”和“散骑常侍”上犯( fàn)了小错。
他只知自己所处( chù)的南齐国祚甚短政事颇( pǒ)乱，但却一时摸不清到底( dǐ)多短多乱。想学其他穿越( yuè)主角依附权贵烧冷灶，没( méi)门儿。想通过预知未来纵( zòng)横捭阖，也没门儿。哪怕是( shì)打听今年的年号，主角都( dōu)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穿越( yuè)哪有这么简单，一不留神( shén)就被弄死了。
其次，在冷门( mén)王朝之外，《冒姓琅琊》呈现( xiàn)了对古代社会显微镜般( bān)的观察。经济账让读者有( yǒu)了“在古代生活的实感”，黑( hēi)汉欠债数千钱差点家破( pò)人亡，而王扬帮巴东王做( zuò)生意获利动辄千万。二千( qiān)钱仅够王扬穿上寒门士( shì)族的行头，却可以让黑汉( hàn)一家捉襟见肘。
更有代入( rù)感的是，在王扬逐渐“坐实( shí)”自己王氏贵公子身份的( de)过程中，小说巨细无遗地( dì)展现了“士庶天隔不杂坐( zuò)”的制度性困境。士族的身( shēn)份带给他行事的便利，也( yě)让他看到尊卑区隔下的( de)人性倾轧。
最后，《冒姓琅琊( yá)》没有“金手指”和“现代科技( jì)狠活”的襄助，虽然失去了( le)常见的爽点，却用知识构( gòu)筑了新的叙事正反馈。小( xiǎo)说里白虎道场的舌战群( qún)儒、与荆州长史刘寅论辩( biàn)道德困境，展现了知识的( de)非凡力量。
须知，以前穿越( yuè)都是理科人才露脸，发明( míng)点精盐、肥皂什么的。现在( zài)咱们文科也可以扬眉吐( tǔ)气了！以后谁再宣扬“文科( kē)无用论”，硬糖君就让他上( shàng)番茄看《冒姓琅琊》。
学术考( kǎo)据与阅读趣味
学术考据( jù)与阅读趣味，本身是相对( duì)矛盾的。但也不乏大家写( xiě)出一些新鲜东西，如陈寅( yín)恪的《桃花源记旁证》、唐长( zhǎng)孺的《晋书 · 赵至传所见曹( cáo)魏的士家制度》、田余庆的( de)《说张楚》，都是在常见史料( liào)里钩沉出历史悬案，令人( rén)拍案叫绝。
《冒姓琅琊》的热( rè)门书评
我们看桃花源，以( yǐ)为是武陵人出门旅游了( le)一趟，要么就是误入死人( rén)国。陈寅恪看桃花源，这是( shì)西晋末年以来流行在北( běi)方的坞堡；我们看《晋书》，简( jiǎn)单介绍了赵至的户籍。唐( táng)长孺看《晋书》，从老赵跌宕( dàng)起伏的生平看出了曹魏( wèi)的士家制度。有知识有见( jiàn)解的人比我等俗人还有( yǒu)趣，找谁说理去？
而在《冒姓( xìng)琅琊》的注释中，作者东周( zhōu)公子南经常引述陈寅恪( kè)、唐长孺、钱穆、谭其骧等先( xiān)生的论著，展现了对中古( gǔ)史学术的高度关切与熟( shú)稔。无一处不有来历，无一( yī)处不详考据。在寻常里发( fā)掘不寻常，于无声处听惊( jīng)雷。
正如社科院魏晋南北( běi)朝史研究室主任戴卫红( hóng)指出的那样，《冒姓琅琊》构( gòu)建了一个层层递进的考( kǎo)据体系：第一层以《南齐书( shū)》《世说新语》等史料为基础( chǔ)形成大的叙事脉络。第二( èr)层融入史学研究成果，填( tián)充肌肉和骨血。第三层还( hái)原生活细节，增添魂魄和( hé)神采。
这使《冒姓琅琊》在流( liú)畅的故事体验之外还有( yǒu)学术考据的趣味。正文读( dú)罢，注释中的史料还可与( yǔ)小说互为印证。比如什么( me)时候用杨柳枝刷牙、折扇( shàn)的流行、南齐律对晋律的( de)继承、清谈为何成为士族( zú)必玩项目。
尤其当这些知( zhī)识点融入主角的身份危( wēi)机后，使读者更加自然地( dì)接受，即“知识以一种猝不( bù)及防的方式进入了我的( de)脑子”。
与传统穿越历史小( xiǎo)说不同，《冒姓琅琊》的主角( jiǎo)并没有在得知关键历史( shǐ)事件后趋吉避凶，而是把( bǎ)知识作为古代的生活资( zī)本。这使得作品的阅读快( kuài)感，从简单的“降维打击”变( biàn)成了更为复杂的“智性博( bó)弈”。
让郡学祭酒刘昭佩服( fú)不已的《尚书今古文指瑕( xiá)》，其实是王扬偷偷挪用了( le)南齐之后的学术研究成( chéng)果。与古文尚书派的大战( zhàn)，则是主角对清儒阎若璩( qú)《尚书古文疏证》的提前发( fā)表。每次有人和王扬辩论( lùn)，硬糖君都为他捏把汗。因( yīn)为站在你面前的对手不( bù)是一个人，而是几十上百( bǎi)个历朝历代的鸿儒学士( shì)，AKA 中华小知网。
这种“学术内( nèi)容情节化”的处理，使得考( kǎo)据承担了叙事功能。既还( hái)原了南朝“文义相尚”的时( shí)代特质，又让读者感受到( dào)了古典文化乃至训诂学( xué)、考据学、历史地理学的魅( mèi)力。熟读四书五经，走遍天( tiān)下横行。不仅可以让仇敌( dí)折服，更能让美人侧目。若( ruò)说爽，《冒姓琅琊》是一种文( wén)雅之爽，更是一种“不爽之( zhī)爽”。
我们如何与古代对话( huà)？
年轻 coser 一度流行民国仿妆( zhuāng)，但有群众锐评“生在民国( guó)，运气好是军阀阔太，运气( qì)不好就是骆驼祥子”。对于( yú)南北朝也是如此，有人说( shuō)这是一个文艺至死的年( nián)代，士族们不事劳作沉迷( mí)于清谈，放浪形骸过服五( wǔ)石散。也有人说这是一个( gè)命如草芥的年代，女的煎( jiān)、男的炒，老的少的做烧烤( kǎo)。
就像历史粉口中的“强汉( hàn)”、“巨唐”、“皇明”、“挫宋”一样，每个( gè)朝代大概都存在刻板印( yìn)象。而《冒姓琅琊》的作者有( yǒu)一个初衷——如果这本书能( néng)稍稍改变对南北朝的刻( kè)板印象，阻住一些历史谣( yáo)言，那我就很欣喜了。
作者( zhě)的创作意图，体现了对历( lì)史复杂性的尊重。在《冒姓( xìng)琅琊》中，固然有王扬和谢( xiè)星涵清谈玄学的“雅”，也有( yǒu)虚张声势大摆排场的“俗( sú)”。有王扬求情让婢女幸免( miǎn)于难的“善”，亦有诸王夺权( quán)草菅人命的“恶”。人是复杂( zá)的，时代是复杂的，身处时( shí)代中的人更是百变莫测( cè)。
正如今天的观众，热衷于( yú)分析《雍正王朝》《庆余年》里( lǐ)台词的言外之意一样，历( lì)史小说的复杂性是支撑( chēng)其影视化的一大支点。而( ér)《冒姓琅琊》的数据和口碑( bēi)，也证明了今天的年轻人( rén)可以接受更具信息密度( dù)的泛娱乐内容。据悉，《冒姓( xìng)琅琊》精品短剧系列化开( kāi)发已由红果短剧和长信( xìn)传媒及其厂牌奥信短剧( jù)出品，郭靖宇担任总监制( zhì)、编剧夜十一接手改编创( chuàng)作，预计第一部今年年底( dǐ)有望与上线红果短剧播( bō)出，夜十一担任编剧。
在夜( yè)十一看来，长信之所以选( xuǎn)择该 IP，是看中其作为番茄( jiā)小说和国家图书馆合作( zuò)征文的获奖作品，不仅有( yǒu)优异的阅读数据支撑，本( běn)身也具有很强的文学性( xìng)、纵深性和趣味性。
“做长剧( jù)的人应该了解，南朝没人( rén)敢碰的。如果我们能拍来( lái)让更多人了解这段历史( shǐ)文化，特别有意义。而且可( kě)以体现红果短剧的不同( tóng)质化、推陈出新。我们不要( yào)低估这个市场，不要低估( gū)观众。”夜十一说。
短剧都开( kāi)始了对历史题材的大胆( dǎn)创新，硬糖君更希望长剧( jù)也能向前一步，“不要低估( gū)观众”。《大明王朝 1566》《琅琊榜》在( zài)播出多年之后的长尾效( xiào)应，正说明了这种质感类( lèi)历史剧存在巨大需求缺( quē)口。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 xìn)，影视镜头语言更能够将( jiāng)小说中的场景和氛围进( jìn)行高完成度的还原。小说( shuō)本身对道具组想当友好( hǎo)，经常把吃食品写得十分( fēn)详尽。而原著中典雅的台( tái)词和考究的用句，有望成( chéng)为新时期的《大明王朝》“话( huà)风”。到时不知又有哪些“南( nán)朝梗”“南朝妆”可借由剧集( jí)流行开来。硬糖君先押宝( bǎo)男主口头禅——“略懂”！
当戏说( shuō)和金手指已经疲态尽显( xiǎn)，重构历史细节和生活氛( fēn)围正是一条出路。就如《冒( mào)姓琅琊》读者感慨的，“从来( lái)没想过穿越会面临户籍( jí)问题”。帝王将相的历史需( xū)要见证，而且过去已经被( bèi)见证太多回。普通人的历( lì)史也需要见证，这是《冒姓( xìng)琅琊》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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