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 L'eau des collines

十八世纪初，少年时( shí)期的马歇尔·帕尼奥尔听( tīng)到一个家乡的故事，1952年他( tā)将故事改成剧本并拍摄( shè)成电影，女主角正是其爱( ài)妻，十多年之后他又将它( tā)加上了前传、写成一部两( liǎng)卷的文学名著。1985年作者去( qù)世十多年，导演Claude Berri找来三位( wèi)影帝级人物共同重新拍( pāi)摄了两部曲的电影作品( pǐn)，得奖颇丰。也即，前后共有( yǒu)一部电影、一部名著、一部( bù)大电影，取材于同一个故( gù)事，且皆为经典。

我，2010年底鬼( guǐ)使神差先找到后面的那( nà)部上半集电影，看后竟然( rán)恋恋不忘。临回家过节之( zhī)前在法盟图书室随手抓( zhuā)走一本Jean de Florette（也即《恋恋山城》）的( de)法文小册子，当然没能看( kàn)懂。年后还书，深觉遗憾之( zhī)余又毅然抓走译文普及( jí)版的《山泉》。两个星期之后( hòu)的某日下午，埋首翻完了( le)后半本（也即下半卷我没( méi)有看过电影、不知情节的( de)Mannon des sources《泉水玛侬》）。晚上迅速找出( chū)《甘泉玛侬》电影版来补课( kè)。也即，我看了1985年的那上下( xià)两部的电影，以及原作者( zhě)的上下两卷小说中译本( běn)，没有看过帕尼奥尔最原( yuán)初的那部老电影。

最感动( dòng)的是《恋恋山城》电影，以及( jí)《泉水玛侬》文字。也即每个( gè)故事最初在我这边所呈( chéng)现的形式最有力量。

译文( wén)这版的质量很高，流利到( dào)位又有文学气，李玉民的( de)名气在我这样半吊子的( de)法语文学爱好者来看显( xiǎn)然不如周克希、郝运来得( dé)大，主要也是因为他的作( zuò)品大多是近现代，我甚少( shǎo)涉猎。可是这一次让我重( zhòng)新对译文的法文译文质( zhì)量深感骄傲。

《泉水玛侬》是( shì)下半部作品，其实是故事( shì)的最核心，我从头到尾看( kàn)得毫不费力，而且在两三( sān)处不禁落泪。玛侬整日流( liú)连在爸爸热爱的“木头雕( diāo)像”树旁，学爸爸的样子向( xiàng)大树鞠躬致敬，玛侬无意( yì)偷听到事情的真相，愤怒( nù)伤心地奔到歪脖子树那( nà)儿痛哭——描写的只是她在( zài)哭，可我却不断浮现善良( liáng)温厚的驼背人的样子来( lái)；老爸伯最后得知玛侬跟( gēn)驼背人的真实身份——所有( yǒu)翻江倒海般的悔恨全部( bù)都没有描写，只有他一夜( yè)老去、那封信、玛侬事后回( huí)忆怪异举止，却因为我们( men)知道其中隐情而深感同( tóng)情与悲恸。另外，于戈兰夜( yè)夜在花圃里对着皓月同( tóng)驼背先生的灵魂聊天，这( zhè)场景也着实动人万分。而( ér)玛侬被于戈兰形容为“像( xiàng)一只蝗虫整天在山里跳( tiào)来跳去”，把我乐翻了。

《恋恋( liàn)山城》这中译名真是隽永( yǒng)贴切，电影中的玛侬实在( zài)不如我方才就着生动描( miáo)绘与流畅译笔而想象出( chū)来的那样野性美丽，不过( guò)八十年代的演法通常都( dōu)贴近于让人以“呆若木鸡( jī)”状来表现所有的内心戏( xì)。当然这里了不起的三大( dà)影帝除外。看老片其实很( hěn)少有共鸣，尤其是经典构( gòu)造的文艺片，但是像Gerard Depardieu就足( zú)以以个人魅力穿透一切( qiè)屏障、直抵我心。年轻时代( dài)的他眼睛是那么亮，驼背( bèi)在他身上简直就成了让( ràng)他变得更加真实的美好( hǎo)缺陷。别人那些听起来蹩( bié)脚的方言法语从他嘴里( lǐ)说出来就立即悦耳起来( lái)，他果真是戏剧上身的人( rén)物，肢体语言、声音、表情都( dōu)魅力十足且炽热真诚。救( jiù)命的乌云聚集而来，却又( yòu)在他狂喜之时飘散而去( qù)，留下脸上两滴雨点，从来( lái)积极热切的他终于向上( shàng)天爆出怒吼：“我是个驼背( bèi)啊！我是个驼背啊！天上一( yī)个人也没有吗！”

此外，伊夫( fū)·蒙当的张力到下半部才( cái)显露无疑，最后一段的忏( chàn)悔表演实在只有戏骨才( cái)能撑得起来。而丹尼尔·奥( ào)图简直就活脱脱从书里( lǐ)跳出来的一样——“孩子，你不( bù)能因为他丑陋就厌恶他( tā)。”他那猥琐狡黠的眼睛，生( shēng)怕别人走运的市井气质( zhì)，同城里绅士打交道的迷( mí)惑和惊奇，作恶时心中隐( yǐn)约残存的愧疚感和阿Q式( shì)的自欺欺人，实在惟妙惟( wéi)肖、击掌叫绝。

说起来一个( gè)故事到底要有多么大的( de)福分才能得到这般全方( fāng)位透彻而经典的阐述。或( huò)者说，能经得起这般全方( fāng)位改编、创造、描写、叙述、表( biǎo)现的故事要有多么大的( de)底气和光芒。不说什么人( rén)心险恶、人性本真、造物弄( nòng)人，单就这混杂了纯净与( yǔ)愚氓的普罗旺斯乡野人( rén)物与风景，已经足以让千( qiān)回百转的传说长久萦绕( rào)在心。